孤島
海邊,沒有人,自也少了人間的煩囂。海灣之中,就連歸帆也看不到。夕陽的倒影,令粼粼蕩漾溫柔的南海,閃起數不清的萬點光斑,金紅金紅的。
天青雲淡,殘陽如血。海邊上,一群沙鷗,數頭野鶴。碧綠色的清波,緩緩地自遠方漂來,輕輕地拍打著海邊的碎石。遠處有幾個海島,那海島逶迤起伏的輪廓,教人可以不假思索就可以分辨出這是南海上的島嶼。那南國的倩影,就和與她一衣帶水的嶺南丘陵同樣地天姿國色。
半輩子與海有緣。世界的這一邊,也有海,但不知為何,看來看去,總不如現時眼下那寧謐的南海中看。這清波細浪,沙鷗野鶴,還有遠山島影。太熟悉了。忘不掉,揮不去。
中間凹下去的那個小島,乍看時,真的,島影就如昔日於中打熬了那些年日的那一個。
那島,存在千百年了。千百年前,南海碧波中,這島就那麼突屹著,沒有人煙,只有沙鷗野鶴作伴。偶爾,或者有隨波漂來的漁家,靜靜地來,然後靜靜地離去,從此消失在萬頃煙波中。想來,荒涼得可以,但,也寧靜得可以。
島上的原住民,自然是水上人家。也不知他們的祖上是不是有一天突然厭倦了漂流的生涯,他們把船泊在海邊,走到島上。海島上於是出現了簡陋的茅草房。白天,他們還是出海營生,晚上,他們回到簡陋的茅草屋中。就這樣,一代,又一代,茅草屋和船的生涯,簡樸得不能再簡樸。
碧波萬頃的南海也不見得時時這般溫和,她在台風季節可以變得有如狂怒咆哮的巫婆一般,把茅草屋一片片地掃蕩到海里,把以巨石筑成的防波堤擊打的粉碎,更把人捲進張牙舞爪的滔滔惡浪中。
茅草房要耽心的還有野火。北風干燥時節,一個火花,轉眼就可以把一片茅屋燒得一干二淨。
小島上,沒有水源。雖說也打了幾口井,但這些井實在是雨天的儲水池。下雨天,一潭潭的黃泥水,供島上居民好歹有淡水吃用。遇上久旱不雨的日子,實在熬不過,就只好吃喝咸咸的海水了。
男人和年輕姑娘們白天出海營生去了,帶孩子的,還有年老的,就在低矮陰暗的茅草屋裏做手作。他們把海裏長長的水草曬干後,編織成為草蓆,提籃,等等。默默地勞作,難得看見他們有笑容。這些日子過久了,甚至令他們的眼睛也失去了人應有的光彩。
蓬頭垢面,衣不敝體的小孩子們就在茅草屋前後的陰影中玩耍。玩石,玩草,玩一切雙手可以撿拾起來的東西。有一次還看見一群小孩子手裏的玩物,竟然是一頭碩大的老鼠。大概是讓大人逮到了,就用俯拾即是的水草把老鼠絟起來,交給孩子們作為玩具。
寧靜的海島,本來應該因為人類的棲息養生而有生氣,而更加國色天姿。但,欠缺笑容的顏面和失去神采的眼睛,不但沒有把生氣傾注到海島上,反而令這本來寧靜的海島,平添了一縷窒息的氣氛。便是狗,也那樣了無生氣地躺著臥著,半死不活的。其實,生命的風采,不必非在文明中閃爍不可。遠離文明,本來可悠然物外,與碧海藍天同樂,又豈無”採菊東籬下”之妙?
是什麼叫生命失卻了神采而無望地等侯終結的來臨?清貧?缺水?風災?火險?不見得。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