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
聽業餘合唱團,感覺上,每是“不過爾爾”,華人合唱團音樂會尤不敢期盼過高,倘若場中手機響得少一點,小孩哭鬧輕一點,聽衆進出靜一點,便已經是無量功德。因此漁夫雖然暇來也寫些音樂文稿,但極少寫業餘合唱團音樂會,一桿筆,報喜不報憂,不是漁夫德性,但如實道來,又恐怕遭人追打,於是乾脆沉默是金,以免開罪各路好漢。去年《黑臉》,是因神州合唱團上下三老四少好像還開得玩笑起,漁夫因此也就老實不客氣,有褒有貶,也算是盡點綿薄罷,聽不聽得進去可就犯不上漁夫耽心了。大地合唱團上禮拜天週年音樂會,主體是《春回大地》,倒真有點本地華人合唱界“春回大地”的景像,不錯不錯,值得一篇。
大地合唱團這次音樂會最值得肯定的優點,是1)四個聲部的色彩(tone colors)開始顯出“英雄(英雌)本色”;2)音量控制開始進入成熟境地。
先說1),合唱團女高、女低、男高、以及男低四個聲部,應該有分別是銀、銅、金、鋼為代表的四種基本色彩。業餘合唱團多是半路出家的非專業歌手,連音準都得花功夫去訓練,大地合唱團四聲部卻可以開始展示出tone
colors 來了,很有希望。
再説2),大地合唱團這一次音樂會唱出來十分不錯的和聲(harmony)。按名單説,這次音樂會四個聲部的人手並不均勻,是女高音七,女低音五、男高音五、而男低音只有三,卻唱得出成熟的和聲來,若沒有指揮、聲部、和個人之間的默契,音感,樂感,是不可能的。
大地這一次的選曲,也顯出籌劃的成熟。合唱團的音樂會,選曲對合唱團的揚長避短有直接的影響。曲目如果大多是下里巴人之類,流於討好聽衆,對合唱團水準凸顯不出;但如果曲目太艱深,業餘合唱團又未必可以遊刃其間,吃力,卻不討好。恰當的曲目安排,對合唱團來説不算難,又不流於俗套,臺上臺下能夠和鳴,則為佳者。大地合唱團這一次曲目,音樂上來説,不算難,但内容涵括古今中外,甚佳甚佳,其中以昆曲改編的合唱《正氣歌》最當著墨。中國音樂與西洋音樂各有所長,倘能互補,奇花可待,諸君努力。
大地合唱團有不少潛力,發掘得好,可以在將來的音樂活動中更上一層樓。好話説過了,也說點不討好的,“言者無罪,聞者足戒”麽。
首先是樂曲處理的綫條還欠幅度。大地不是一個陣容龐大的團體,遇上力度中庸的作品,可以輕鬆應付,但如果樂曲要求高亢激昂,如《正氣歌》的終結,聲部之間,好像有點失去平均。通常,應付這樣的樂段,更應該用聲部的諧音而非個人唱得“大聲些”去營造效果。反之,如果選唱Gunoud的小夜曲一類,最好是先花兩個月每天回想當年第一次暗戀心上人的經歷,然後再回來唱,保證事半功倍,賺人熱淚。《正氣歌》則稍欠昆曲味。來日再唱此類歌曲,不妨再下點功夫。
另外,長音、樂句、樂曲的處理,似略感平乏,最顯著的例子是德伏扎克的《念故鄉》。該樂曲,通篇是“頭髮夾子”似的crescendo
和diminuendo,如果唱得出效果來,當更加動人。力度的變化處理,其妙處,如同水澤江湖,同是一個洞庭,詩人固有“玉鑑瓊田三萬頃”的雋永,卻也有“洞庭波湧連天雪”的驚嘆。合唱音樂會所表達者,時有水平如鏡,時有漩渦暗湧,時有驚濤拍岸,時有涓涓清流,大地上下各位在力度的拿捏上花點功夫,何愁指揮棒下不出繞樑三月?
還有一點是咬字,這幾乎是所有業餘合唱團的通病。聲樂之所以成其為樂壇當中萬綠一點紅,是因爲有字有詞有句有人聲,否則與器樂無異,所以,咬字(diction)決不可忽略。例如音樂會中,有一首《阿拉木汗》,當中有“吐魯番西三百里”一句,輔音按次序是“t”、“l”、“f”、“x”、“s”、“b”、“l”,如果咬字到家,這一句合唱出來會是十分精彩的show off,不然,聽衆因爲聽不清楚,會覺得摸不著頭腦。聲樂咬字,與發音、呼吸一樣,是一門學問,各合唱團領隊指揮老大們花時間傳授幾招,十分美事。
大地上下,鼎力合作,成就一場好戲,感人者,指揮古雅瑜伉儷闔府可謂傾巢而出,汗馬功勞,若沒有敬業精神和對合唱的熱愛,難能為之。唱合唱團是極大好事,很值得在華人甚至世人中推廣成風,紛爭和暴力也就少多了。四月五月,可説是本地華人合唱界百鳥爭鳴,各路英豪紛紛登臺,快也哉,漁夫鼓勵大家少看點片集,多聽點音樂會,多唱點好歌,其樂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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