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談
喜歡聽戲, 有機會,也喜歡唱個戲,除了喜歡聽戲唱戲,諸位大概不怎曉得,原來漁夫還有雅興喜歡擺弄提琴。
據説天才們年紀小小就開始學琴並且有所成就,人前光耀門楣贏取滿堂彩了,漁夫麽,左看右看,活脫沒甚天才模樣,學琴時,“芳齡”一十有六。瘋狂歲月,漁媽媽關牛欄兩年又八個月黑獄,重獲自由後,補發工資,問漁大小子喜歡點什麽,回答曰買把琴罷,於是漁夫便有了生平第一把小提琴,卻又沒有先生。何妨?自個兒抄譜,自個兒摸索。漁夫無緣科班,讀譜快,其實是年輕時,廣闊天地柴油燈下拉提琴讀譜熬出來的綠林手段。那年頭,哪像今天,孩子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有求必應,要甚有甚,福兮禍兮,可禍可福。是故漁府千金,槪無此“幸”,大小漁女,非調教得有點“不能淫”,“不能移”,“不能屈”的古中華遺風而不可處世立品。
話説回來,琴買了,下鄉年齡也到了,於是和千百大小子大姑娘們一道到“廣闊天地”去休。背包上方,軍人橫擱著的是步槍,漁媽媽送漁大小子下鄉,漁大小子的背包上,橫擱著一把提琴。毛委員出來闖天下,一挽詩書,一肚陰陽謀;漁小子出來闖江湖,一挽詩書之外,不過一把小提琴,因此,漁小子不是馬背上得天下的腳色,卻也免去陰謀陽謀,這謀那謀,陰陽怪氣,不提。
廣州出品的提琴音色不差,可惜那時質量不怎過關,海島天氣潮濕,有一天打開琴盒,吃驚地看到提琴居然散架了,粘合的地方松脫掉,叫漁大小子著實垂頭喪氣了好一會兒。
自七一年下鄉到七八年去國,漁大小子先後用過四把小提琴。除了第一把外,其他的,都是別人送的。那年頭,時興小提琴,記得廣州的金雀牌小提琴索價“不過”人民幣二十二元,這錢倒不是個兒戲數目,但出來做事的王老五小子們,發發狠卻也付得起,因此手邊有個閑錢的年輕小子們都好買上一把,過過當小提琴家的風雅癮頭,不幾天後,覺得小提琴並非想像中容易把玩,也就不要了,漁大小子可是多多益善。不像今天,張嘴銅臭,那時節,講義氣,不怎講銀子,因此,旁人手上不再獲青眼的琴,都是免費交到漁大小子手上的幹活。其中有兩把,真的是挺好的。
下鄉七年,一把琴,風吹雨打,也跟了漁大小子七年。後來去國,夢想發財,提琴麽,以爲玩物喪志,因此也就將之留下在黃土地上喑啞。
愚不可及,此漁夫生平作過的蠢事之一。後來再拉琴,是在信耶穌後,歌也是那時開始唱的,後話了。只想說,甚麽新社會、舊社會,通是將人變成鬼的鳥社會,只有信耶穌,才可以將鬼變成人。
一直想要買一把好琴,但也一直沒碰上好機會,太貴的,漁夫一介書生,出不起銀子,不那麽貴的,卻又好像稍遜風騷,所謂價廉物美的好貨色,一直與漁夫緣慳一面,奈何?前幾天歌劇院一位好友帶來一把1893年造的法國琴讓漁夫鑑賞,他告知說是禮物,別人送的,打算讓兒子學琴用。琴不消説是十分之上品,發聲靈敏極了,高音亮麗,低音濃郁,中音爽朗,漁夫納悶,怎的自個兒就一直沒運氣,盛惠得如此一份“禮物”?今天漁夫手上的琴,是捷克斯洛伐克仿造的Stradivarius,音色並不見得比漁夫往日的廣州造出色多少,但好在不散架,而且,今日手上擁有的,全都是無價的紀念品。
琴本身,捷克造,朋友的父親購自阿爾巴尼亞,帶回來北京給朋友的。朋友拉琴,半途而廢,於是在香港把琴交給漁夫,渔夫当然笑纳。提琴弓是漁夫的一位香港音樂家朋友在一九八五年一月十號,漁夫離香港來美之際,他老兄趕到飛機場送行特意交到漁夫手上的。這把弓,一直留在漁夫手邊。
提琴盒更是漁夫的前女朋友送的。伊後來移民到加拿大,年前返港,卻驚聞伊因白血病逝世,留下來在漁夫手中,一個提琴盒,還有一片揮不去的回憶。願伊主懷安息罷。漁夫的心願,如果有機,一定會用伊贈送的琴盒帶著提琴到伊墳前去掃墓,並且為伊彈奏一首動聽的小曲。只是伊在天堂,可聽得到漁夫的琴聲?
上述各項,一路風雲,在北美跟漁夫足十八年了,即使漁夫有日有幸得到一把真正的Stradivarius,今日的琴,弓,還有琴盒,也還會一直跟著漁夫。友情無價,雖萬金,不可易。
后来有机会,却在eBay上物色得一把琴,索价美金四百,决定赌上一把。网上买琴,不能实体试音,只有望闻问切,以网上图片作定夺。买到后,发现居然超值,于是使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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