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吃過晚飯散過步，女兒們吵著要我陪她們看電影。看到一半，倒是她們酣酣睡去了，電視機前，餘下我一個觀眾。電影是一部戰爭片，看著一個個血和火的鏡頭，再看看靠在爸爸懷裏安睡的寶貝們。寶貝，妳們真幸福，戰火，還有苛政的毒火，沒有燒到妳們頭上身上。

把女兒們放回到床上。

夜，深了，但，睡不著，或者說，不想睡。

            踱到窗前看，外面，夜色正濃。燈影下，窗前那幽幽擺動的小樹叢，帶給我一片寧謐的氣氛和感覺，於是打開門來。

            初夏的夜，還是涼涼的。微微的風，從北方吹來，吹過原野，吹動樹梢，吹在我的臉上，帶給這初夏的靜夜一絲涼意。北風吹來夏夜的清新，倒有點像是初秋的氣息，只有在星光下輕輕地搖曳那濃綠的樹影，提醒人這春末夏初的一片生機。

            好像生來是秋冬的人。炎夏，不是心如止水，而是靈感每每須讓位與火熱的壓逼。但現在，涼風的吹拂中，就像每一個秋天的到來一樣，本來靜止的心境，一下子變成了止不住的思緒，開始的時候，像一圈圈的漣漪。很快，漣漪變成了一波波不息的潮濤。故人，故事，故國，故園，…

難捨這千金不換的一刻。禁不住，搬一把椅子，坐到前院的濃綠間，涼風中，看那夏夜寶藍的天宇和散綴在上面那一顆顆銀光閃閃的星星。耳邊，或斷或續，或遠或近，隱隱傳過來一聲聲的蟲鳴，是滋潤生命的一首首小夜曲。

            還有什麼比這更動人呢？在這靜靜初夏的深夜。

於是什麼也不願再去想了，只是閉上眼睛，夜幕的安寧中，讓寶藍，星光，涼風，和蟲鳴，輕輕地平撫心間那洶涌的波瀾。

            不喜歡文明那玉石俱焚的步伐，也不喜歡商業社會那對靈感無情的扼殺；不喜歡現代化那千篇一律的強迫度日，更不喜歡以靈魂和人格去換取流著”骯髒的血”的資本。

”寂寞嫦娥舒廣袖”無疑是詩人浪漫的寫意。但，此刻，如果我真的居住在那千百萬里之外正在向我眨眼的星星上，又或者是搬遷到月球那環形山的環繞之中，心潮，又是否因此而可以平息呢？

            夜，很深了，風，更涼了。是的，一直以來，涼風，總會令我懷想。此刻，在這五月深夜的涼風中，我本來打算就像守財奴享受聚寶盆裏的銅錢一樣地去享受這涼風和寧靜而不去思想的。但，做得到嗎？思緒，可以靜止嗎？

            “別再自欺欺人了罷。”我告訴自己說。

            於是，再閉上眼睛，涼風中，我又開始懷想了：懷想遠方那樹影婆娑的春園，南海島上盛夏時節颱風捲著海浪的咆哮，秋涼中那一叢散發著淡淡清香的潔白的茉莉，和那冬的凜冽中抱著提琴在秘密的音樂會後互相告別的年青伙伴們。

            是的。夜，更深了。

            這夏夜…